一生

　　月光光，照地塘，年卅晚，铡槟榔;

　　槟榔香，埼二娘，二娘头发未有长。

　　等得几年梳大髻，的的打打做新娘。

　　月光光，照四方，偔屋耕田谷满仓;

　　阿哥娶回娇娇女，阿姐嫁个状元郎。

　　月光光，照四方;四方暗，走田坎…

　　{光景里沉淀的岁月｝

　　1939年春。肖汉生在一片激情的抗日喊声中出生。父亲肖碧琴是当时国民党军的连长。肖碧琴有个外号叫“碧琴疯子”当地的人都是这么叫他。

　　小时候肖汉生不太明白大家这么叫的原因。直至懂事起，在肖碧琴每一次喝醉酒之后的拳打脚踢中他终于明白。后来很多年过去，当有人问起他这一生最大的错误是什么，他都会望着远方说：不该做肖碧琴的儿子。

　　肖碧琴一生娶过很多老婆，在当时那个混乱的时代，这也早已见怪不怪，肖汉生是他四太太生的儿子，也是他一生唯一的儿子。当然，除了这些还有一点就是，肖碧琴的前三任老婆从没给他生下过小孩，当时有很多人都在背后议论，说他为国民党坏事做多了，该绝子绝孙。这闲言闲语自然也传进了碧琴耳里。可是又能有什么办法，即使权势大也管不了那么多张嘴。怪只怪自己老婆肚子不争气。

　　肖汉生的出世着实让他高兴了好一阵。那会成天抱着他进进出出，连以前从不离手的酒也戒断了。

　　后来回忆起这些片段的时候，肖汉生脸上还是有笑意的。

　　在他八岁的时候，肖碧琴的几位夫人相继去世。肖碧琴似乎也深受打击，自此又开始喝上了酒，俨然成了一酒痨。

　　肖汉生失去了母亲的保护，对肖碧琴的打骂更无招架之力。渐渐长大他越来越想离开这个家，然而真正让他这么做的原因是他十三岁那年冬天。

　　那年冬天下起好大的雪。池塘里的水都结上了一层冰。肖碧琴在屋里抽着旱烟，喝着酒。脸上早已露出些许醉意，喃喃自语着。里屋肖汉生在生炉子，风从门缝里钻进来，将他好不容易生好的炉子又吹熄了。肖汉生抹了一把脸，来到肖碧琴面前问他要钱说出去买煤油，肖碧琴满口酒气的对着他说话，让他去枕头底下拿油票。肖汉生捂着鼻子皱眉走回里屋，刚拿了油票出门的时候，一脚踩在生火的木棍上，打翻了旁边灶上肖碧琴热着的酒。

　　屋外的肖碧琴听到响声，踉跄着走进屋里，嘴里骂骂咧咧着你个小兔崽子在搞什么鬼。看到自己的酒被打翻在地，一把抄起地上的棍子朝汉生身上挥去。不知道是不是酒劲太大还是怎么，肖汉生当时觉得特别疼，未了，在肖汉生还来不及喊疼的时候，肖碧琴一把抱起他走出门，将他狠狠地丢进了屋外结冰的池塘里。

　　肖汉生就呆呆地站在池塘里，不敢往岸上爬，他看见岸上的肖碧琴掏出枪对着自己喊，你别上来，你要是敢上来老子一枪嘣了你。

　　正巧这个时候，肖碧琴的大哥肖碧湘从外面回来，他冲上去抢过肖碧琴的枪把他推进屋里锁起来，屋外几个看热闹的人慌忙把冻的发紫的肖汉生从水里捞起来，肖碧湘走过去对他说，你快走吧，不然你迟早死在他手里。说完从衣兜里掏出些零钱放在了肖汉生口袋里。于是，肖汉生就在那个冬天离开了他的家，离开了肖碧琴。

　　当时肖汉生也没有想太多，就揣着七毛五分钱和一张油票走了。他只想着找个有饭吃的地方生活。后来他走到了隔壁镇上，当时有一只文艺部队在各地抗战地区进行文艺表演来慰问当地的抗战军。肖汉生就悄悄混进了后台，部队人多眼杂，加上他长相俊秀，也没人怀疑。他个子小只能帮忙扯幕布，这也好。他的工作不算辛苦，经常可以在后台看表演。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不会饿肚子。

　　过了一段时间，文艺团长发现他，问他怎么会在这，他便照实说了，团长见这个孩子长的挺好便把他留了下来，并开始培养他表演。于是此后几年，肖汉生便一直留在了部队走南闯北，他觉得当时的生活是他这辈子最美好的时候了。

　　肖汉生从小也算是个聪明的孩子，在部队又肯干肯学，后来被部队送去上大学，还当上了排长。只是偶尔某个夜里他也会想起那个给他疼痛的男人。

　　解放后，进行土改政策。许多当时在国民党做事的人都被抓了起来。肖碧琴就是其中一个。

　　当时肖汉生听到这件事的时候他正在云南。过后不久便听有人说，肖碧琴被枪毙了，据说死的很惨，有人说他娶过那么多老婆，把他的命根子都用枪打烂了。肖汉生望着远处幽幽的说了声，这是报应。

　　1964年肖汉生回到了湖南老家。在一所中学当语文老师，每月有三十几块工资，闲时就写一些文章投往各报社，换一些稿费。当时的他已有三个小孩。

　　1972年后，肖汉生的老婆患病去世。几年后又娶了一个。

　　他这一生每当回忆起过往的事，他都会说，终于是熬过来了。